作者供图
■费国平
三月初的晨风,裹着暖意掠过嘉禾大地,我循着暗香来到王店镇南梅村。村口石碑上“梅里”二字笔墨如新,三百年前朱彝尊笔下“春风先到野梅梢”的意境,此刻正在梅园徐徐铺展。
粉白、梅红交织的花浪从村后的封柱亭下漫向天际,老梅虬枝斜出青瓦白墙,将整个村落揽入梅林怀中。我还在感叹南梅人的幸福生活时,忽听得远处鼓乐喧天,原来是朱彝尊文化艺术节的开幕式正要开始,人群如溪流般涌向古戏台,惊起数只白鹭掠过缀满花苞的梅枝。
戏台前人头攒动,八旬老翁与垂髫孩童共占一席。台上水袖翻飞,带着本地唱腔与梅香缠绕升腾。台下忽闻整齐的踏步声,十二位红衣老太太挎着腰鼓旋风般入场,鼓点应和着心跳,震得枝头红梅花瓣簌簌飘落。“往年这时候都在大棚里忙着种草莓,如今办起艺术节,咱腰鼓队可比草莓还红火哩!”我身旁戴蓝印花布头巾的大娘笑着说。
转过优雅的木轩回廊,忽见青石板上墨迹蜿蜒。几位穿汉服的少男少女正在举办“棹歌诗会”,素手执狼毫,将朱彝尊的鸳鸯湖棹歌题在洒金笺上。“樯燕樯乌绕楫师,树头树底挽船丝”的诗句引得游客驻足唱和。“年少女墙随意望,缝衣恰对柁楼人”“怀家亭馆相家湖,雪艇风阑近已芜”“郎舟爱向斜塘去,妾意中怜长水长”……更多的棹歌躲在梅树的枝条上,引领着我们去追寻。
茶室里飘来新焙的梅花茶香,混着现蒸的梅花糕甜糯气息。穿蓝布大衫的茶博士笑道:“这是按《食宪鸿秘》古方制的,朱老先生若在世,定要再写首棹歌夸夸这款美食。”轩外空地上,穿扎染布衣的非遗传承人正在教孩子们制作梅花糕。木甑掀开时蒸汽氤氲,露出嵌着蜜饯的米糕,如落梅点雪。“要轻揉慢捻,就像对待刚开的梅花。”老人布满皱纹的手与孩童粉嫩的小手交叠,将江南春色一并揉进面团。穿牛仔服的摄影师蹲在石凳上抓拍,镜头里忽然闯入举着自拍杆的银发阿姨,她正用秀洲方言直播:“老姐妹们快看,这才是真正的‘梅’好生活!”
踩着咯吱作响的木栈道登上观梅台,将整片梅海尽收眼底。远处麦苗叠翠,近处花影扶疏,穿行其间的游人化作流动的彩点。忽见东北角宜晚园里聚着人群,原来是蒋中村的“梅里诗会”擂台赛正酣。
沿着村中的小池塘,去寻找别有风韵的门联。“雪径香寒松竹友,芸窗春暖圣贤书”,这副刻在门楣上的对联,引得一位老先生捋须点评:“对仗虽工,须知‘香寒’对‘春暖’,正是我梅里文人风骨。”
日影正旺时踱至梅溪畔,河埠头传来劲歌热舞。人真多!穿红马甲的志愿者仍在为迟来的游客导览。“梅瓣如雪纷扬,暗香浮动间”,我忽然懂得了朱彝尊为何将毕生才情付与这片土地——原来梅魂入骨处,便是诗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