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版:江南周末

挑荠菜

  它们几乎都是一团一团地生、一片一片地长,个头极大,而且从来挑不尽。

  

  ■李可奕

  

  过了年,就是挑荠菜的时候。

  家住乡下,出门即是田野。正月田里多的是青菜,然后就是荠菜。荠菜本是一种野菜,但也分家生野生。屋后的桂香太太是种家荠菜的。几年前一个秋天,桂香太太撒下一把种子,精心侍弄一段时间,等到立春天气回暖,嫩青嫩青的荠菜就纷纷长出来了,几个平方满满当当,和周围人家分着吃也吃不完。之后就算不去管它们,每年也都会长出好些来。

  家荠菜产量高,叶也嫩,但和野荠菜相比,总少了些许风味。野荠菜品种不一,最好的要数爬地一类。它们大多比成人的手掌还要大,颜色极深,紫黑和暗绿交错,散发出一股清香。整棵荠菜像蛛网一样盘在大地上,与周围的土地、野菜融为一体,不易被发觉。但若要找,必是难不倒我们这些熟客的。荠菜往往成群出现。有荠菜的地方年年都有,没有的地方也不会突然冒出来。印象中,石渠上的小径、河边的桑树林,就是附近野荠菜最繁茂的所在。荠菜的生长季往往只有半个月,但就是这半个月,荠菜生命力之顽强,可谓令人叹为观止。它们几乎都是一团一团地生、一片一片地长,个头极大,而且从来挑不尽。今天全家人忙碌了一个上午,以为荠菜都被“赶尽杀绝”了,后天再来看,依然是一个繁盛的大家族。

  那种黑黑的爬地荠菜最受我们青睐,比别的荠菜品种更加鲜美,嚼劲十足。挑来的荠菜先在水里烫一烫,揉成小球备用。或是炒冬笋;或是和猪肉切碎,包饺子、嵌油豆腐——都是家常的美食。一口吃下去,满满的春味。至于吃不完的,放到冰箱里储存起来,解冻之后仍然十分美味。

  每年,爸妈都是领头挑荠菜的。总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,爸赶集回来,坐在廊下孵了孵日头,觉得冬天的阳光真和暖,忽然一声不吭走到屋子最里面的厨房,拿了剪刀,挂了塑料袋,就往地里去。“老爸要去挑荠菜了!”我兴奋地大声预测道。爸转过身来,诱惑十足地问:“去不去?”二话不说,我们姐妹迅速配备工具,紧跟上去。这个时候,妈是要抱怨的。“年年都去挑荠菜,去年的荠菜冰箱里还有好多呢!”但往往我们一出门,妈也尾随而来。最好吃的当然是新鲜的荠菜了!妈总是不带工具,背着手在田里走来走去,颇有一种指挥家的风范。只要稍一弯腰,她就能有所发现,立刻招呼我过去挑。甚至是春草丛里隐藏极深的青荠菜,也没有能逃过她的法眼的。等我挑累了,她就“夺”过我的剪刀。说不会挑,却是家里兴致最高的一个。

  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,人们挑荠菜只是为了充饥。但在我们这一代人看来,挑荠菜更接近于一种娱乐项目。记得今春过年,年初一的大日子,长辈说不能洗不能扫,除了一日三餐,任何干活都是忌讳,只能玩。我们兄弟姐妹几个,却冒着风险,“密谋”去挑荠菜。只要不累,这何尝不是在玩乐?此后半个月的时间,我们逢着晴天就去,常常满载而归。要知道,过了这半个月的黄金时间,荠菜就得开花了。而年节的餐桌上,总也少不了荠菜的身影。因为在我们的方言里,“荠”和“齐”同音。过年有荠菜,未来的一年里,一家人就能整整齐齐不分离。

  (作者系复旦大学中文系学生)

2025-03-07 4 4 嘉兴日报 content_239796.html 1 3 挑荠菜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