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记者 郑小梅 朱 卉
5月出门，12月返乡，嘉兴市多娇服饰有限公司总经理岳建兵在吉尔吉斯斯坦“扩地盘”。他的目标很明确——以毛衫为起点，在那里把中国的生意再做一遍。
在“中国毛衫名镇”秀洲区洪合镇，今年53岁的岳建兵是圈内有名的“丝路独狼”。1992年，20岁的他，仅凭一个牛仔双肩包，就把毛衫卖到了北京秀水街，成为洪合毛衫外销“先遣军”。之后，他又嗅到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商机，以北京雅宝路服装批发市场为跳板，敲开洪合毛衫出口俄罗斯的大门，进而把毛衫卖到中亚乃至北非，让圈内人艳羡，早早锁定了洪合毛衫界“独狼”称号。
2005年，考虑到需要照顾家庭，岳建兵回到秀洲洪合镇，创办了“多娇”，完成工贸一体化转型。20年过去了。“现在，老人、小孩和厂子都安排好了，我又要跑出去了。”他强烈地感觉到，“‘一带一路’进入了红利期，这对商人来说，这是很大的机会！”
“孤狼”心向北
“我现在在等吉尔吉斯斯坦工作签证，就先把厂里的订单排一下。”12月中旬，当记者时隔半年后再次见到岳建兵，问起他这一年的收成如何时，他说，今年5月初搬好新厂房就跑出去了。这一年，厂里的产值多了1000多万元，但是利润没怎么增加。“好在，在吉尔吉斯斯坦的布局蛮顺利，看到了很多新机会。”
虽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纪，但“跑出去”的想法已经在他心里盘了好几年。洪合毛衫商会在2023年年会上提出要沿“一带一路”沿线国家和地区走出去。他率先跳出来表态：“吉尔吉斯斯坦还没人去的话我就先过去吧，那边我熟。”同行们都笑了：“老岳，你真是头歇不住的‘老狼’。”
岳建兵很早就露出了“狼性”。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，浙江民营经济正在马路市场里萌芽。洪合毛衫市场也在起步，毛衫家庭作坊如雨后春笋般涌现。初中毕业后干了几年农活的岳建兵也去买了毛纱加工成成衣，在马路市场兜售。
“干了两年多，才攒到2000元。”他寻思，与其在家门口等买家，不如自己出去跑，“我要去北京卖毛衫。”
那是1992年春天。
从杭州出发，他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入京。身上半人高的双肩包压实装了几十件毛衫。他开始在北京“扫街”，一个店一个店地推销毛衫并铺货。
“当时，钱是真好赚啊！在北京卖一两百元一件的毛衣，洪合的成本才23至24元，我批发给他们58至60元，刨去各种开销，跑一趟我能赚700多元，一个月我能跑4趟。”他被一个声音激励着——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。
毛衫背了不到一年，他很快发现了另一个商机。苏联解体后，来自独立国家的商人扎堆在北京雅宝路服装批发市场进货。“洪合毛衫、帽子、围巾、手套的需求量很大，我就都倒过去卖，很快就做成了品类规模最大。”对此，岳建兵颇为自豪。
就这样，从零售到批发，从内贸到外贸，岳建兵的毛衫出口生意从俄罗斯出发，向西延伸到土耳其、利比亚、埃及，西南方向则从吉尔吉斯斯坦延伸到伊朗和沙特阿拉伯。他也成了洪合毛衫率先涉足中亚市场的“丝路独狼”。
2000年前后，雅宝路的竞争加剧。这时，岳建兵又背上背包奔向俄罗斯，在那里待了5年，生意做得顺当，还学了一口流利的俄语。
“为什么选择先去俄罗斯？”记者问。他说：“因为俄罗斯市场的需求量大，老百姓有钱，我的客户也集中在那边。”
“那你现在又为什么选了吉尔吉斯斯坦？中亚几个国家里，吉尔吉斯斯坦的GDP可不高。”记者抛出心中疑虑。岳建兵脱口而出：“现在的吉尔吉斯斯坦有点像我们国家20世纪90年代的发展水平，人们虽然不是很有钱，但是舍得为自己花钱，这才有赚钱的机会。”
商海多波涛
人生兜兜转转，20年已足够孕育一代人，岳建兵仍循着初心归来。
“这次重返中亚，市场有什么变化吗？”记者询问。
“可能最大的变化就是，在那边的中国人也越来越多了！”岳建兵说，同行寻迹而来，单一货源的优势在削减，“我先把手里的订单做好。”
实际上，从1992年至今，岳建兵经历了数轮全球金融危机，却在风浪中越做越大。
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之年，正是岳建兵在北京雅宝路服装批发市场的起势之时，并在1998年把销量和产值做到最高。“那段时间，我一天的出货量就有十几吨，洪合有8个厂固定为我供货，从年初八做到腊月廿八。”他说，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，他真正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。
而从2008年的次贷危机到2010年的欧债危机，岳建兵还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创造的“外贸黄金十年”的顺境里扩大产能，扩充着“外贸+内销”的商业版图。2005年创办“多娇”时厂房只有300多平方米，很快他就购置了1500平方米新厂房。今年，洪合镇政府为他找到了一座4300平方米的空置厂房，继续扩大产能。
直到2018年中美贸易争端升级以来，他才开始有点心焦。“美国市场占我出口总额的20%左右。”他说。为了应对摩擦，这些年，他一方面通过中亚市场做转口贸易，继续辐射欧美市场；另一方面尝试在东南亚建立“第二产线”并最终选择回撤，现在他对境外投资仍保持了审慎态度。
“我作了最坏的打算，哪怕美国市场不要了，我就国内设计师品牌的小单多接一点，也能补回来一些。”岳建兵话头一转，“但‘一带一路’我是肯定要去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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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毛衫沿‘一带一路’出口，主要的风险点有哪些？”记者问。岳建兵说，汇率是很重要的方面，另外还有账期压力和资金风险等，“今年有一个以色列的订单就差点血本无归。”
跑外贸的那些年，岳建兵丢钱丢货不是一两次，甚至在境外被不法分子围殴，被打断三根肋骨，多亏一位外国大妈拼命护住了他。“总之，跑市场还是要机灵点，门道太多了，钱货被人骗走还是小事，一不小心掉到别人陷阱里，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就违法了。”他一副过来人的口吻。
“既然跑出去有风险，那搞生产和跑市场选一个，你咋选？”记者问了一句。
“那我肯定选跑市场啦。”说着，他自己也笑了。
“老狼”朝西行
做生意，胆魄、毅力、眼光缺一不可。
“两年了，你在吉尔吉斯斯坦布局了啥？”记者问。
“生意上的和家里的，都安排好了。”他突然补充道，“今年，我还卖掉了好几十辆新能源汽车呢。”
商机，走出去的岳建兵看到了两代人的商机。
虽然毛衫生意竞争加剧，但好在有洪合毛衫的产业加持。多年前，他长居俄罗斯时就以此为据点，在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的中海市场开出第一家“上仓下店”的集装箱门店。这两年，他又开出了另外两家门店。“有了门店，接订单更方便一些，也能稳定客源。”他说。
毛衫之外，另有商机。早年间，独闯俄罗斯ACT集装箱市场时，岳建兵就与更早到达的一些海宁皮革城老板相遇。而今，洪合毛衫正携手海宁皮革、平湖羽绒服等特色产业带抱团沿“一带一路”共建国家开拓市场。
跑出来以后，岳建兵看到了更多更好的机会。调研之后，他和朋友看准了吉尔吉斯斯坦城市化进程中的机会，准备明年再成立一家建材和装修公司，把国内的好产品“倒”过去，也能带动产品出口和劳务输出。岳建兵难掩激动，“待在洪合守着一亩三分地这难那难，走出来一看，天大地大路也宽。”
今年，岳建兵的女儿在国内完成大学学业，正在吉尔吉斯斯坦攻读研究生。他的儿子留美归来后先就职于浙江大华技术股份有限公司，被外派到欧洲，正是通过父亲的资源和帮助，于是辞职创业，在吉尔吉斯斯坦开办企业，从事安防、储能等工程业务。“他们兄妹俩刚好有个照应。现在最辛苦的可能是我老婆，她要一个人管厂。”岳建兵说。
回首过往，岳建兵见证了洪合毛衫产业从马路市场到“世界橱窗”的巨变。从4台针织横机起步，而今，每年有4亿件毛衫从洪合销往全球50多个国家和地区，在一个小镇培育了产值超过200亿元的富民产业。随着岳建兵的生意越做越大、路越走越宽，他越来越认同“跟着国家战略走，路上总有机会！”他说，工作签证下来后，明年一开年要早点出去，“那边还有好多事呢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