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4月15日，也就是余华在海南三亚阿那亚公寓里写成散文《山谷微风》后的第七天，他通过手机微信，向莫言主理的公众号投稿。接到来稿，莫言喜出望外，连忙以《莫言：今天收到了余华的投稿》为题进行编发。他特意加了按语，并点评道：“他对这微风进行了拟人化的描写，并旁征博引了莎士比亚、杜甫等古今中外的诗人关于风的金句，然后温馨地回忆了他少年时为避暑而寻找穿堂风与‘蒲扇风’的故事。”

　　读完《山谷微风》，脑海里跳出“两个童年”一词。这个词出自余华名为《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》的散文集目录，我觉得用于表达自己读完《山谷微风》之后的感受，更加恰如其分。所谓“两个童年”，顾名思义就是余华和他儿子两人的童年生活。因为这本《山谷微风》所收录的29篇散文，大都写的是他们爷俩的童年生活。当然这个“童年”是广义上说的，起始于出生，终止于少年。

　　很多读者都将关注点集中在12篇新作上，这的确很有道理。因为这些新作，其灵感全部来自三亚的微风。如果没有Y酒店微风的细致和变化，就不会激活作家对童年穿堂风和童年生活的回忆，正所谓“好风凭借力，送我上青云”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书中的同题散文《山谷微风》可视作本书的“序言”，读着这篇，不仅可以感知作家童年时代在海边小镇如何追赶穿堂风午睡的情形，更能对整本书有一个大致的审视。

　　在贾樟柯导演的纪录片《一直游到海水变蓝》中，余华讲述了自己在大海中游泳差点被海流卷走、最终又被送回岸边的惊险故事。散文集开篇《一直游到海水变蓝》一文，可谓这个故事的书面稿，不仅电影篇名来自余华的“童年梦想”，而且详细叙述了自己的“游泳史”。从小学三年级开始，他偷偷在池塘里学游泳，然后走向市河，在向阳桥学会了跳水和潜泳，抓着拖船搭顺风车似的游向郊外，直至高中那年一个人游向杭州湾，海水由黄变绿，最终也没有变蓝……读这个故事，我好像与作者共同走完这段温暖的旅程，发现自己的童年已经被余华用文字精准地呈现了出来。我也曾经在池塘里学游泳，也曾经在小河里攀爬挂机船，也曾经在机耕桥上跳水，水乡儿童幸福而自由的生活都是相似的。

　　“紧张还是放松，都是生活给予的，什么时候给予什么，是生活的意愿，我们没得选择，只有接受。”这句话出自《库斯图里卡的鞋带》，文章从塞尔维亚作家库斯图里卡经常放松鞋带放松心情写起，回忆自己小时候因紧张而更加口吃的故事。其中一个细节简直与路遥《人生》中的场景同出一辙，高加林在陕北山沟沟里练习吆喝“卖馍”，余华在小镇小弄堂里练习“传话”，两人都出生于“六十年代”，这是生活的真实巧合，还是艺术的典型创造？读着这个细节，连同他写到的在公判大会上念批判稿时的弄巧成拙，真是饶有趣味。

　　这本《山谷微风》，有写自己童年“画手表”，有写“偷吃点心”，有写“看露天电影”，有写“儿子的出生”和“儿子的影子”，写作时间跨度长达四十年，但往事并不如烟，场面那么鲜活，叙述那么从容俏皮。正如莫言所评价的那样，“文章一如既往地显示了余华散文的幽默风趣以及精彩造句，读来如坐春风，并让我产生许多关于风的联想”。

　　《山谷微风》

　　余华 著

　　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

　　■徐如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