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吴顺荣
有一种肤色像芋、形状像姜的植物,我们叫它洋姜,其实它的学名叫菊芋。乡下人实在,喜欢叫俗名,马铃薯叫洋山薯、花生叫长生果,既顺口又形象。连人名也这般叫法,什么大块头、小剃头、阿六头等等,时间一长,把一些人的真名给叫丢了。
也许是芋和姜离得太近,又过于亲密,久而久之,就杂交出了这种似芋不是芋、似姜又不是姜的东西。
在我的印象里,洋姜是不需要下种的,我从未见谁家保留过它的种子。的确,在我们的周围,有很多事物并不需要人们刻意为之,比如地上的野花和野草,比如田间的泥鳅和蚂蟥,再比如河里的螺蛳和河蚌。但它们照样兴旺发达,儿女成群。
我们村子里过去长有许多洋姜,也许这独特的一族有它们自己的生存原则,一般都长在房前屋后比较偏僻的地方。至于它们是怎么来的,是哪家的孩子经过时不小心从篮子里掉进土里的,还是地老鼠把它们从别处搬来的?谁也说不清楚。
记得邻居顺妹阿婆家的墙边上,曾有过一大片洋姜,起先只是两三棵,没有人为它们浇水,没有人为它们松土,也没有人给它们施肥,它们像缺爹少娘的孤儿,在清贫中生活,在孤独中成长。我至今也弄不明白,是什么力量让它们在如此贫瘠的土地上独领风骚,繁衍生长。
洋姜始终遵循自身的生长规则,当坚硬的枝干长到一人高时,便有了花朵。花的颜色和形状我有点记不得了,好像花是黄色的,形状近似野菊花。小小的花朵虽不起眼,淡淡的花香倒也招来许多的蜜蜂和蝴蝶。
虽然很少被人关爱,但它们每株每棵都充满着柔润的母爱,在其根系所及的地方,都孵育着它们的小精灵。每到收获季节,当你顺着它的根部一锄头挖下去,定会挖出一团黑乎乎肉嘟嘟的块茎来,活像一窝活泼可爱的小老鼠。
洋姜没有辣味,不能作调味品,也不适宜炒菜,只能用盐腌着吃。记忆中,我家地上没有长过洋姜,也没有腌制过洋姜。顺妹阿婆是村里勤俭持家的一把好手,她十分懂得洋姜的脾性,也知道如何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。秋天,银杏树的黄叶刚开始飘落,她便用锄头把洋姜从地里刨出来,用河水把它们一一洗干净,然后放到屋面上晒。只要天气不下雨,晚上也不用收,只是要常上去做些翻动。不知过了多少天,这些肉嘟嘟的洋姜,在日晒、风吹、霜打后,一个个显得干巴巴的皱了皮,像风干了的荸荠,变得柔软温顺了。阿婆便搬把梯子,把它们从屋面上拿下来,先是用盐巴腌在一只陶制的缸盆里,可以单独腌,也可以和大头菜腌在一起。腌熟了,就把它们封在一个个小坛子里,再过十天半月,即可开坛食用。这时的洋姜,好像经过了一番修炼似的,看起来通体黑亮,吃起来香脆鲜甜,独有一番风味,既是孩子们喜爱的零食,又是农家上好的过粥菜,色香味兼备,老中少皆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