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方紫颖
你要去见春天。
很久之前我在日记本里写下这句话,也许当时有感而发,又或只是单纯感慨。燕子去了又来,桃花败了又开,四季流转,缓慢、平稳,不容人拒绝。
耳机里的女声清冽美好,带着一些遗憾和哀伤,像看不见的丝绸,轻悄悄地覆在心上。人在长大变老的旅程中,很多地方都盛满回忆,我格外理解“触景生情”这个词,精准点出一个人的状态。在过去的春天,我曾一个人穿过路上的涂鸦隧道,看着别人创作的各种涂鸦,想象他们那时的心情;也曾独自坐在某个公交车站,看着从远方驶来、慢慢停下而后又离开的公交,最后低下头,内心叹息一句“可惜你不在”。城市在夜幕里灯火通明,安静温柔令人恍惚;情绪的雨淅淅沥沥,池塘泛起涟漪,我再次浸入名为过往的水。
年岁渐长,对人之为人的情感体会得更深。当个体在品尝欣喜与憧憬时,不免要咀嚼悲伤和落寞。我在日记里写下:“我不擅长说漂亮话,偶尔笨嘴拙舌,对于春天的美好也鲜少开口,唯有以文字书写记载。”春天明媚坦诚,尽管偶尔春寒料峭,主旋律也是温暖灿烂的。草木复苏、莺鸣燕啼、蜂飞蝶舞,这样的人间好时节,很适合静下心去写些东西。笔尖在纸面洇出一小片墨,我沉思许久不知如何开头,索性以“展信佳”作问候,渴望对方在所谓的千篇一律里,发现微小细腻的与众不同。我慢慢地写,写晚霞微风,写雨落湖心,写草丛中那只小猫,也写自己近来的平淡日子。文字真好,我默默地想,在信的末尾附上落款,将信纸折叠装进信封,最后放进抽屉深处。有些怀念和眷恋,与其说出口,不如将之用文字记载,与过往一同封存于记忆里;待春花烂漫时,默默回首从前的幸福,于己而言便足够精彩。
春天很好,好的不止春天。和春天挂钩的回忆有很多,例如漫步在小路上,看见树梢葱茏茂密,在头顶撑开一把青郁的伞;又如走了很久的路、排了很长的队,最后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面包。在春天,感官也变得更加敏锐——自然景象色彩万千,树有树的绿、花有花的红;麻雀闹腾叽叽喳喳,与其他季节的叫声相比更为活泼;空气里隐隐约约萦绕着清新的气味,那是植物在静谧呼吸。我听见风声,看见树梢因风拂动,也感受到风捎来的暖意,温柔地亲吻我的脸颊,像是阳光拥抱每一寸土地,雨露滋润每一处荒芜。
三月初始,有花在路旁开得羞涩。我一向不知道那都是什么花,只觉得粉红娇艳、鹅黄柔嫩,点缀在草绿棕褐之间,为原本枯燥单调的世界增添不少缤纷。小时候听见“春眠不觉晓,处处闻啼鸟”,不仅拿笔记下老师所说的“生动形象”,还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春日好景,看鸟儿在地面蹦跶,看柳树抽枝发芽,于是柔软的内心不自觉地触景生情,变得更柔软了。
惠风和畅的晴朗日子,适合出去走走。我爱独自一人到处逛,毕竟春天和我都漫无目的。我知道有轿车、有公交,但我还是喜欢用脚步丈量春天。走过宽阔的大街、寂静的公园,我看见南湖游人如织、风景如旧。彼时风吹正好,一切欢喜与哀愁,都得以在春风里慢慢释怀。“在春天,要努力积攒阳光,不做忧郁的人”——春天有着一切烂漫美好的景象,她捎来无穷无尽的温暖、惬意与憧憬期待,轻巧温柔地牵起你的手,踏着和风细雨往前走。
走出很久后回首,景色映入眼帘,美丽熟悉。我想起从前,想起故乡连绵不绝的青山,想起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的感叹。路边野花开得灿烂,我数着花瓣,也数着过去的点滴绮丽,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,在时光里渐渐沉寂。
平原沉默,春风拂过大地,在我耳边低语。她说,要多见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