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项夕雅

　　乡间小道上，宁静的天空渐渐被夜色染深，风悄悄地拂过脸颊，带来丝丝凉意。田间的虫鸣此起彼伏，宛如自然的交响，远处的月光挥洒在大地上，为天地披上一层素朴的银纱。

　　夜已经深了，树影婆娑，只在青苔遍布的石子路上留下光怪陆离的影子。我拿着手电筒在其间散步，拄着这束亮光向前方走去。不知走了多久，直至手中的照明设备闪烁着红色的亮光，远处再不见了乡野人家的烟火气，才惊觉自己离家已经很远了。

　　远处的巷子里依稀传来竹梆子敲打的清脆声响，卖馄饨的老伯一如往日，用熟悉的方言吆喝着。犹记得儿时，敲馄饨的老伯总是在夜晚的小巷中慢悠悠地走走停停，每当有人问起，他便会不厌其烦地介绍木质小摊上的新鲜食材。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夜，吃上这样一碗馄饨，暖意便会渐渐涌上心头。

　　而如今，听着远处愈来愈远的敲击声，我才发觉那段时光已逝去良久。我转身看向那段漫长的道路，远处的灯火淡淡的，像那竹林中若隐若现的萤火虫的光影，我不得不向前去，只因那是我回家的路。

　　黑夜是少年记忆中惧怕的存在，而年少时的我却不曾恐惧故乡的夜路。乡下的月亮像一面白玉镜子，虽有阴晴圆缺，却始终镶嵌空中，月光亮堂，数十年来未曾变样，透过疏淡云层倾泻在地面。

　　和很多村里的老人一样，我的家族世世代代居住在这片土地上，他们种菜、种粮食，也在田地里种些花儿。他们拥有着这世间真正的月光，熟悉这阡陌之间的一切。因而，即便从前听过聊斋中鬼怪的传说，走在这样的道路上，却不会有不安之感。

　　我向着家的方向缓缓走去，四野阒寂，小道旁的野草上结着细碎的白霜，孤独之感渐渐涌上心头。这月光下的道路，我曾和许多人一同走过，在母亲外出务工之前，也是这样一个冬夜，我们走在月光铺就的道路上，走在霜气里，经过那以月光为衣沉睡的沟渠，紧紧地拉住对方的手。

　　而如今，我的身侧却空无一人，那些携手同行的时光已悄然逝去。母亲的眼角处已有了几道浅浅的皱纹，好似一波三折的往事；年轻时乌黑的头发，而今却有着根根银发若隐若现。时过境迁，昔日的好友已各奔东西，在天南海北追逐理想；村内的老人们也渐渐迈入耄耋之年。

　　望着前方的村落，寒风竟送来阵阵凄楚之感，仿若千百年前古人那寂寥的悲叹。小道边枝头日益凋零的落叶，微弱而遥远的犬吠声忽而叩响我的心扉。此情此景，心中不由得想起少时母亲曾对我说的话，那模糊的声音随着飞驰的风浪朝我涌来，她告诉我，去追逐，去寻找，一直向前走，月亮会带我回家。

　　拨开一道树枝，远处村庄内的许多屋舍在路灯的照耀下朦朦胧胧，极细极细的雨丝在眼前织起一层雨帘。苍老的呼唤声打破静谧的夜空，我的家，就在那月光的尽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