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版:烟雨楼

嗨,银杏树

※走笔

  

  ■付 敏

  

  在《树木学》里初识银杏树时,我尚未见过生长在大地上的它。但我从此记住了它是单科单属植物,且为我国特有树种,有“植物界的熊猫”之称。

  独一份的东西总能让人印象深刻。

  打小在作文里歌颂青松、翠竹,还有傲骨的梅,将赋予的那些意义和精神书写于笔端,那种喜欢是讨巧的。真正有自己的喜好,是在写了许多小作文之后,顺着自己的眼,逐渐看清。只是中年的喜好不再聒噪,对银杏的喜欢藏在喉咙口——喜欢只为悦心,唯己知晓,暗自欢喜。

  后来,我生活的城市有一处秋天不得不看的风景——三塔路,银杏唱主角。在手机还只执行通话功能,拍照依赖相机的时代,没有网红打卡地之说,三塔路的风景不比现在逊色,人却比现在少。每至银杏叶由绿变黄,三塔路依旧畅通无阻。骑自行车经血印禅寺到三塔路,黄叶轻浅地铺在路两侧,窸窸窣窣,和着秋天的风,追随车轮佯装相送,一回头,早没了踪影。

  江南秋日的好光景实在短促,如同三塔路那个美丽的转弯,经不住三两次回头,已擦肩而过。

  小区楼下有片小小的银杏林。搬家时儿子六个月,刚会坐,坐在电瓶车新装的后座里带进带出。那些移栽过来的银杏树顶着稀疏的叶子,半大不小的它们底部用木条绑扎支撑着。儿子一岁多摇摇晃晃学走路时,那些支撑的木条撤走了,他从这棵树晃到那棵树,挣脱母亲怀抱的他,用胖乎乎的手臂环抱着比他腿粗不了多少的树干。摇晃的小身子送给母亲的第一份礼物,是从树下拣起的一枚银杏叶,我将它夹在书里,经过时间的梳理,叶脉愈发清晰。

  牵着孩儿的手,教他认识四季是从银杏树开始的。春生夏长,秋收冬藏,都能从银杏树上找到完美诠释。春天,叶芽从枝头、树干,树的任何部位生发出来,小小的它便有了自己完整的形状:一枚精巧的扇子。春天是开花的季节,银杏雌树也会开花,只是它青白色的小花开在春天的深夜,随开随落,故而难得一见。或许是它已有了漂亮的叶子,花儿就不来凑热闹了吧,为了结果这一使命,在夜深人静时悄然完成开花的过程。

  银杏叶长得不算快,一点一点地将绿色蔓延,与春风春雨慢条斯理地耳鬓厮磨,待到绿色变得浓郁,叶儿包裹枝干,便是盛夏了。这时树的精力从长叶转到生果,夏末秋初,那一串串青绿的银杏果将原本挺直的枝条拽下一弯弧度,犹如母亲牵着孩儿的背影。

  江南初秋的气温仍纠缠在盛夏,银杏叶开始起了变化,叶缘泛起一圈橙黄,白果青绿的外衣也向黄色洇染。于是我相信,银杏树最是知冷暖、识进退的,它已换上秋衣了。

  晾晒些树下拣的银杏果,蜕去外衣,将两头尖的白果晾干,熬汤或煮粥时剥去外壳扔几颗,果肉黄绿色,小苦微甘,食罢一颗还想捞。我跟孩儿说一次五六颗即可,不可多食。平日里总要问个为什么的他这次没问。或许,他觉得自讨苦吃总归不好吧。

  一夜风和雨,山河已是秋。天凉就贪睡,何况正是睡不饱的年纪,连催带哄好不容易将孩儿安置到车里。“好漂亮啊,妈妈先别开雨刮器。”下楼时还眯瞪的娃忽然清醒了,抬头见车窗玻璃上铺了一层金色的小扇子,又似无数翩翩欲飞的黄蝴蝶。

  “可是,你上学要迟到了呀,妈妈也得上班打卡……”我的声音微弱下来,那半分钟的停滞,如电影里一个经典的慢镜头,留存在时光机里。

  如今,曾在银杏树下摇晃的孩儿远赴异国求学,沐浴着曼城难得艳阳的他,分享过来的照片背景里有棵银杏树。我跟他说,那树来自咱们的祖国,是很久很久以前过去的。

  

2024-10-22 ※走笔 4 4 嘉兴日报 content_224041.html 1 3 嗨,银杏树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