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杨颖立
春寒料峭,菜场最抢眼的蔬菜当数春笋。听菜场卖春笋的小贩讲,今年是春笋的“大年”。
对农产品而言,所谓“大年”就是高产的年份。
的确如此。与往年比,今年春节期间,春笋的价格就低了百分之三十左右。而过了春节,春笋的价格更是一路走低,很是亲民。而且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,就是今年的春笋粗壮个大,剥了笋壳,白白胖胖的。
其实,春笋只是笋类的一个品种。一般而言,笋有春笋、冬笋、毛笋之分。春笋与毛笋生长在春季;冬笋则生长在冬季。其实它们是不同品种竹子的产物,在食用方法上也略有不同。
在菜肴中,春笋一般是以主料入肴;冬笋当配料使用;而毛笋则以笋干的形式出现,便于储存,食用时间自由是它的最大特色。
笋是竹的嫩芽,中国南方都有分布,以江南为最。古时人少地广,南方尤多竹林,春天一到,新芽就从地下钻了出来,竹林里到处是笋。那时人们去竹林挖笋是司空见惯的事。由此,笋就成了江南人盘中的美味佳肴。
中国人食笋历史悠久,历代文人对竹笋的评价也是非常高的。最有名的就是苏东坡的诗句:“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。无肉令人瘦,无竹令人俗。”杜甫亦曾写过“青青竹笋迎船出,白白江鱼入馔来”的诗句。
我曾经这样给“野菜”定义:凡是能在野外采得到的蔬菜就是野菜。现在看来有点武断,因为从野外采得到的笋,人们从来就没把它划入“野菜”的范畴。
记得我小的时候,每当春笋旺市时,春笋的价格非常低廉,这时母亲就会忙碌起来。她会从市场上满头汗水地背回几十斤春笋,然后就发动家里人剥除笋壳,切成两寸长三分宽的笋条,再将笋条洗净,加水、加酱油、加糖,煮熟,收干汤汁,放入竹匾摊平,放太阳底下晒干,于是就成了笋干。有时母亲在煮笋时还会加入黄豆,这样就成了毛豆笋。晒好的笋干咸鲜伴着微甜,微韧有嚼劲,很是好吃,既可当小菜佐饭,又可当零食消遣。这可是我小时的最爱,往往笋还没晒干,就迫不及待地直接从竹匾中取食。母亲见了也不阻止,而是笑语:“过几天就剩一张空匾哩。”
我的行为还算不上笋干制成过程中的“威胁”。春天雨水多,有时接连许多天阴雨。没有太阳,就晒不成笋干。最让母亲急的是,带着咸味的笋干吸潮快,是要长霉的。不过母亲还是有办法:将装有笋干的竹匾架在煤炉上方烘。只不过,这样烘出来的笋干带有烟火气。这当然也阻止不了我取食的欲望。
这种制作笋干的方法可是祖辈传下来的,已有几千年的历史。因为在出自先秦时期的《周礼·天官·醢人》有“加豆之实,笋菹鱼醢”的记述。这里的“笋菹”指的是用盐腌制竹笋。清初大文豪朱彝尊在其《食宪鸿秘》中,也记载着“笋豆”的制作方法:“鲜笋切细条,同大青豆加盐,水煮熟。取出,晒干。天阴炭火烘。再用嫩笋皮煮汤,略加盐,滤净,将豆浸一宿,再晒,日晒夜浸多次,多收笋味为佳。”这与我母亲的制作方法有点雷同。
因为中国人食笋历史悠久,笋肴的制作方法也层出不穷。朱彝尊在其《食宪鸿秘》中,还记载着多种笋菜的做法。比如,笋油、笋鲊、糟笋、笋粉、笋干等等。有些笋菜的做法现已少见。如,“笋油:南方制咸笋干,其煮笋原汁与酱油无异,盖换笋而不换汁故。色黑而润,味鲜而厚,胜于酱油,佳品也。山僧受用者多,民间鲜制”。显然古人制作笋油是将其当增鲜剂用。难怪朱彝尊在《食宪鸿秘》中将其列入“酱之属”一章。从“山僧受用者多,民间鲜制”之句还可知,这可是山中僧人的秘制,民间不大吃得到。在这本书中,用笋制作的增鲜剂还有:“笋粉:鲜笋老头不堪食者,切去其尖嫩者供馔。其差老白而味鲜者,看天气晴明,用药刀如切极薄饮片,置净筛内,晒干(至晚不甚干,炭火微熏。柴火有烟不用)。干极,磨粉,罗过收贮。或调汤或炖蛋腐或拌臊子细肉,加入一撮,供于无笋时,何其妙也。”真是佩服古人的智慧,这可是化废物为宝贝、化腐朽为神奇!这笋粉是否在行使现今味精的职责?
现今,观念在转变,口味也在变化,但人们对笋菜的热忱没变,然而常出现在人们餐桌的笋菜与古时却有了很大的区别:油焖笋、笋干烧肉、腌笃鲜应是笋菜的“三大件”;其余如冬笋炒肉丝、文武笋、油炖笋丁马兰头干等也是如今百姓的日常菜肴;冬笋还时常被斩成细丁拌入肉糜,成为馄饨、饺子馅。每当冬季,冬笋上市,江南一带的点心店就会在烧卖上加入冬笋丁,这时门前会挂一块写着“冬笋烧卖”的招牌,以此为卖点揽客,这可是江南的名点。
最后介绍一例新笋菜:将春笋剥去笋壳,洗净,用筷子从笋的根部插入,打通春笋的笋节,将拌好调味料的肉糜塞入打通笋节的春笋,放在有水的锅中,煮熟,起锅,切成寸段,再入锅,加盐、味精,勾芡,装盘。